《無懼無畏》

楊健興

香港記者協會主席

香港記者協會52周年晚會原定安排在2020年5月23日舉行，因為新冠病毒疫情，延至8月底，但疫情並未紓緩，我們一再改期，2020年即將終結，疫情仍然反覆，社會對病毒的擔憂未減，加上社交距離限制，我們一年一度新聞工作者與工作伙伴的聚會，只得推遲至2021年5月舉行。我們感謝贊助機構過去和今年對晚會及特刊的支持，對延期帶來的不便致歉。我們失去每年期待與大家一年一度的大聚會，疫情過後，我深信我們會更珍惜、更期待2021年的晚會，能夠除下口罩，度過一個輕鬆愉快晚上。

今年的晚會和特刊以「無懼」為主題。去年逃犯條例修訂觸發的社會運動，期間發生不少嚴重暴力衝突，社會陷入混亂、動盪，抗爭口號觸動中央神經線，人大常委宣佈直接訂立港區國安法，6月30日公佈，7月1日實施。

自去年6月初至今的五百多天，政治風暴加上疫情肆虐，每一天都十分漫長，記者走在時代轉變的最前線，直擊報道變幻莫測的人和事，既要面對採訪工作的種種困難，亦感受到幾十年來新聞工作者從未面對的威脅，包括來自警方和苛法，新聞自由空氣日益稀薄，威脅帶來不安和恐懼、顧慮和猶疑，但我相信我們不會放棄新聞工作、堅持下去，無懼無畏。我們不知道自已在未來的日子能否堅強走下去，但清楚知道畏懼退縮的話，路只會越走越窄。

我自2017年7月擔任記協主席，過去一年多，當出現示威集會時，很擔心爆發暴力衝突。去年6月12日金鐘衝突，催淚彈硝煙再起，記者成為警員攻擊目標、語言暴力宣洩對象。示威者與警方對抗持續，我從來沒有想到，警方會視傳媒為敵人，情況亦隨著暴力升級而日趨嚴重。對個人來說，2020年5月20日是特別的一天，記協和攝記協當日與另外兩個新聞組織會見警務處處長鄧炳強及管理層，首次討論記者現場採訪問題。

5月20日的會面源起5月10日母親節當日旺角衝突，深夜，警方在旺角驅散被指非法集結的市民，多個地點出現防暴警針對記者情況，在山東街附近，大批記者被包圍、逐一查閱證件，期間警員要求記者蹲下，有警員向記者噴胡椒噴劑。我當晚收到行家傳送記者被搜查相片，對記者一再被羞辱感到悲憤，即時將其中一張轉發到一位警方管理層人士，我問，「這是否你們說的配合傳媒採訪？」翌日，我們聯同攝影記者協會向警務處處長鄧炳強發信，要求緊急見面。會議安排在5月20日舉行。

當日早上，有消息指一日後在北京召開的全國人大會議將討論人大訂立港區國安法，晚上便會有正式宣佈。反修例觸發嚴重警方和示威者暴力衝突，記者採訪期間被警員阻撓、針對性攻擊、語言辱罵是常態，母親節當晚情況是其中一個極度惡劣個案。會議近3小時才結束，期間，我們和攝記協多番要求鄧炳強就5月10日當晚警員對記者行為道歉，他最後作出一個缺乏真誠的道歉，我當時絲毫不感到高興，只感到惘然，警員犯錯須承擔責任，道歉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我看看手錶，已開會一小時四十五分鐘，我們得到的是一句並非真實的道歉、一堆空洞回應。

會議結束，我已筋疲力倦，要說的都說了，亦清楚知道，是白說，但仍要說。向現場記者交代會面情況後，翻看新聞，證實人大直接訂立港區國安法，更感到現實的荒謬。我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呼籲警員停止對記者使用暴力，終於有機會對話，只得到一句並非由衷的道歉，接踵而來的竟是國安法。國安法內容涵蓋範圍廣泛，條文字眼籠統，傳媒報道容易觸雷，國安執法部門權力缺乏有效制約。新聞自由空間將進一步收窄，傳媒自我審查情況將惡化，市民對傳媒公信力將繼續下滑。

傳媒行業經營困難，疫情重創經濟，傳媒經營環境雪上加霜，政治紛爭無日無之，社會撕裂嚴重，傳媒角色、記者採訪手法，亦在社會引發爭議。新媒體湧現，傳統媒體受衝擊，行業變化，出現更多不同類型新聞工作者，在業內和社會都產生一些爭議，亦出現要求政府加強規管傳媒的聲音，包括引入官方發記者證制度。

傳媒角色是第四權，但並非「無王管」，任何人須守法，記者並非例外，傳媒受公眾監察；但傳媒公信力下降、社會出現負面觀感是一個警號，提醒我們不足的地方。我在去年周年晚會發言時說，「梅花香自苦寒來」，環境愈困難、艱苦，記者工作更具挑戰。社會愈紛亂，真相愈重要；追求真相工作面對更大風險，但更有價值。

仍然相信，新聞工作者會堅持尋找事實、無畏無懼追求真相、說真話、講人話，而我們是不會感到孤單。

2020年10月27日